韩非子

韩非为先秦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,他对商鞅的严刑峻法思想,申不害的“术”治观念,慎到的“势”治学说都有批判地继承。他肯定了商鞅的“刑重而必”、“法不阿贵”、“任法不任智”、“修耕战”及“告奸连坐之法”,却批评他“无术于上”,在“术治”方面的不足。他认为申不害虽懂得使韩昭王用术,却“未尽于法也”,致使韩国有“法不勤饰于官之患也”。至于慎到则仅仅言及“势”而没有涉及“法”和“术”。韩非清醒地认识到了商、申、慎三人理论的长短利弊,故能取长补短,形成了自己法、术、势相结合的法家思想体系。

主道

 【原文】

道者,万物之始,是非之纪也。是以明君守始以知万物之源,治纪以知善败之端。故虚静以待,令名自命也,令事自定也。虚则知实之情,静则知动者正。有言者自为名,有事者自为形,形名参同,君乃无事焉,归之其情。故曰:君无见其所欲,君见其所欲,臣自将雕琢;君无见其意,君见其意,臣将自表异。故曰:去好去恶,臣乃见素;去旧去智,臣乃自备。故有智而不以虑,使万物知其处;有贤而不以行,观臣下之所因;有勇而不以怒,使群臣尽其武。是故去智而有明,去贤而有功,去勇而有强。君臣守职,百官有常,因能而使之,是谓习常。故曰:寂乎其无位而处,漻乎莫得其所。明君无为于上,君臣竦惧乎下。明君之道,使智者尽其虑,而君因以断事,故君不躬于智;贤者勑其材,君因而任之,故君不躬于能;有功则君有其贤,有过则臣任其罪,故君不躬于名。是故不贤而为贤者师,不智而为智者正。臣有其劳,君有其成功,此之谓贤主之经也。
 
道在不可见,用在不可知君;虚静无事,以暗见疵。见而不见,闻而不闻,知而不知。知其言以往,勿变勿更,以参合阅焉。官有一人,勿令通言,则万物皆尽。函掩其迹,匿有端,下不能原;去其智,绝其能,下不能意。保吾所以往而稽同之,谨执其柄而固握之。绝其望,破其意,毋使人欲之,不谨其闭,不固其门,虎乃将在。不慎其事,不掩其情,贼乃将生。弑其主,代其所,人莫不与,故谓之虎。处其主之侧为奸臣,闻其主之忒,故谓之贼。散其党,收其余,闭其门,夺其辅,国乃无虎。大不可量,深不可测,同合刑名,审验法式,擅为者诛,国乃无贼。是故人主有五壅:臣闭其主曰壅,臣制财利曰壅,臣擅行令曰壅,臣得行义曰壅,臣得树人曰壅。臣闭其主,则主失位;臣制财利,则主失德;行令,则主失制;臣得行义,则主失明;臣得树人,则主失党。此人主之所以独擅也,非人臣之所以得操也。
 
人主之道,静退以为宝。不自操事而知拙与巧,不自计虑而知福与咎。是以不言而善应,不约而善增。言已应,则执其契;事已增,则操其符。符契之所合,赏罚之所生也。故群臣陈其言,君以其主授其事,事以责其功。功当其事,事当其言,则赏;功不当其事,事不当其言,则诛。明君之道,臣不得陈言而不当。是故明君之行赏也,暖乎如时雨,百姓利其泽;其行罚也,畏乎如雷霆,神圣不能解也。故明君无偷赏,无赦罚。赏偷,则功臣墯其业;赦罚,则奸臣易为非。是故诚有功,则虽疏贱必赏;诚有过,则虽近爱必诛。疏贱必赏,近爱必诛,则疏贱者不怠,而近爱者不骄也。

翻译

道,是万物的本原,是非的准则。所以圣明的君主把握这个本原以了解万物的由来,研究这个准则以认识事情成败的原因。因此君主用虚静的态度对待一切,让事物以它所反映的内容来确定名称,让事情以它自身的性质去形成。保持无成见的虚心,就能知道事物的真相;保持宁静,就能知道行动是否正确。发言的自己会形成名声,做事的自己表现出形状,让言行验证相合,君主就可以无所事事,而让事物呈现出它们的真相。所以说:君主不要表现出自己的爱好,君主表现出自己的爱好,臣子们就将要去精心粉饰自己的言行;君主不要表现出自己的意图,君主表现出自己的意图,臣子们就要去极力伪装自己的观点。所以说:君主不要表现出自己的好恶,臣下就会表现出自己的本真之情;君主去掉自己的成见与智巧,臣下就会处处谨慎对待。因此君主虽然富有智慧却不用智慧思虑,让世上万物各处于自己的位置;富有才能却不凭才能去行事,以此来观察臣下言行的依据;有勇力也不用来逞威,而让群臣完全发挥出他们的武勇。所以君主去掉自己的智慧而臣下就表现出他们的明智,去掉自己的贤能而臣下就会逞贤立功,去掉自己的勇力而获得国家的强大。群臣各尽自己的职守,百官都有常法,君主根据他们各人的才能而加以使用,这就叫做遵照常规办事。所以说:寂静啊!君主好像没有处于君位;寥廓啊!臣下不知道君主在哪里。君主在上面无为而治,群臣在下面诚惶诚恐地尽职。圣明君主的处事原则,是让明智的人完全使出他们的智慧去思虑问题,而君主借助他们的智慧去决断政事,因此君主不会在智慧上有穷尽;有才能的人进献出他们的才干,君主依据他们的才能任用他们,因此君主不会在才能上有穷尽;获得成功君主就有了贤能的名声,有过错就让臣下来承担罪过,所以君主在好名声上没有穷尽。所以君主不贤而能做贤者的老师,不智而能做智者的君长。臣下承担辛劳,君主享受成功,这就叫做贤明君主的守常之道。

做君主的原则在于不能让臣下看出自己的心意,这个原则的运用在于不能使臣下知道自己的想法;君主保持虚静无为的态度,隐蔽地观察臣下的过失。看见了就好像没看见,听见了就好像没听见,知道了就好像不知道。君主了解臣下的主张之后,不要变更它,应用验证的办法考察他的言行是否合一。每个官职都只有一个人,不要让他们互相通气交谈,那么一切事情的真相就全都显露了。君主严密地包藏起自己的行迹,隐蔽起自己的念头,臣下无从探测;君主去掉自己的智慧,不要表现自己的才能,臣下就无法揣度。保守我所向往的意愿而考察臣下是否和我相同,谨慎地抓住权柄而牢固地把握它。杜绝臣下的窥视,破除他们的揣度,不要使人贪图我的权柄。不能谨慎地插好门栓,不牢固地守好你的门户,那么阴谋篡权的臣子就会像老虎一样闯入。不能谨慎地行事,不掩饰你的真实意图,奸臣的企图就将会产生。杀掉自己的君主,取代君主的位置,没有人不归附于他,所以这样的奸臣就叫做虎。潜伏在君主的身边,窥伺着君主疏忽出错的时候,所以这样的奸臣就叫做贼。君主应离散奸臣的同党,收审他的余孽,阻塞他的私门,铲除他的帮凶,国家就没有老虎了。君主的意图决策显得广大无边,深不可测,对臣下的言行加以审核,要求达到完全一致,擅自行动就要严惩,国家就不会有奸贼了。因此君主会受臣下五种蒙蔽:臣下遮蔽君主的耳目是一种蒙蔽,臣下控制君主的财利是一种蒙蔽,臣下擅自发号施令是一种蒙蔽,臣下收取仁义的名声是一种蒙蔽,臣下培植私人党羽是一种蒙蔽。臣下闭塞君主的耳目,君主就失去了其俯视天下的地位;臣下控制国家的财利,君主就失掉了以利收买人心的恩德;臣下擅自发号施令,君主就失去了对号令的控制;臣下能施行仁义获取名声,君主就失去了他的圣明;臣下能够拉帮结伙、培植党羽,君主就真的变成了孤家寡人。这些方面本来是君主所独自掌握的,不是臣下所能操纵的。

君主的原则,要将“静退”视为珍宝。不自己亲自操劳事务而知道臣下做得好与不好,不自己谋划考虑事情而知道臣下的计谋是得祸还是得福。所以君主不说话却善于应对,不对臣下作规定而臣下却能做更多的事情。既然口头上已对臣下的主张做出反应,就应该拿出契约来检查;事情既然增加了功效,就应拿出符契来兑现。以符契相合来验证,就是赏罚所以形成的依据。所以群臣陈述他们的想法,君主按他们陈述的主张交给他们要办的事务,根据交给他们的事情来责求应有的功效。功效与事情相称,事情与他们当初的言辞相称,就给予奖赏;功效与事情不相称,事情与他们当初的主张不相称,就给予严惩。圣明君主的行事原则,臣下不能陈述自己的主张而不恰当。所以圣明的君主施行赏赐,就像及时雨那样温润,百姓都蒙受他的恩泽;君主施行刑罚,就像雷霆那样威严,就是神圣也不可能解脱。因此圣明的君主不会随便给予赏赐,不会赦免应该给予的刑罚。随便给予奖赏,那么功臣就会懈惰他们的功业;赦免应有的刑罚,那么奸臣就会轻易地为非作歹。所以确实有功,即使是与自己关系疏远而卑贱的人也一定奖赏;确实有错,那么就算是自己亲近喜爱的人也一定要严惩。疏远卑贱的人一定奖赏,亲近喜爱的人一定惩罚,那么疏远卑贱的人就会兢兢业业,而亲近喜爱的人也不会骄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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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资料:参考资料:原文以王先慎《韩非子集解》为底本,参校《韩非子集释》、《韩非子校注》等。 | 作者:高华平,王齐洲,张三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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