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非子

韩非为先秦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,他对商鞅的严刑峻法思想,申不害的“术”治观念,慎到的“势”治学说都有批判地继承。他肯定了商鞅的“刑重而必”、“法不阿贵”、“任法不任智”、“修耕战”及“告奸连坐之法”,却批评他“无术于上”,在“术治”方面的不足。他认为申不害虽懂得使韩昭王用术,却“未尽于法也”,致使韩国有“法不勤饰于官之患也”。至于慎到则仅仅言及“势”而没有涉及“法”和“术”。韩非清醒地认识到了商、申、慎三人理论的长短利弊,故能取长补短,形成了自己法、术、势相结合的法家思想体系。

备内

【原文】

人主之患在于信人,信人,则制于人。人臣之于其君,非有骨肉之亲也,缚于势而不得不事也。故为人臣者,窥觇其君心也,无须臾之休,而人主怠傲处上,此世所以有劫君杀主也。为人主而大信其子,则奸臣得乘于子以成其私,故李兑传赵王而饿主父。为人主而大信其妻,则奸臣得乘于妻以成其私,故优施传丽姬杀申生而立奚齐。夫以妻之近与子之亲而犹不可信,则其余无可信者矣。
 
且万乘之主,千乘之君,后妃夫人、适子为太子者,或有欲其君之蚤死者。何以知其然,夫妻者,非有骨肉之恩也,爱则亲,不爱则疏。语曰:"其母好者其子抱。"然则其为之反也,其母恶者其子释。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也,妇人年三十而美色衰矣。以衰美之妇人事好色之丈夫,则身见疏贱,而子疑不为后,此后妃夫人之所以冀其君之死者也。唯母为后而子为主,则令无不行,禁无不止,男女之乐不减于先君,而擅万乘不疑,此鸩毒扼昧之所以用也。故《桃左春秋》曰:"人主这疾死者不能处半。",人主弗知,则乱多资。故曰:利君死者众,则人主危。故王良爱马,越王勾践爱人,为战与驰。医善吮人之伤,含人之血,非骨肉之亲也,利所加也。故与人成舆,则欲人之富贵;匠人成棺,则欲人之夭死也。非舆人仁而匠人贼也,人不贵,则舆不售;人不死,则棺不买。情非憎人也,利在人之死也,故后妃、夫人太子之党成而欲君之死也,君不死,则势不重。情非憎君也,利在君之死也。故人主不可以不加心于利己死者。故日月晕围于外,其贼在内,备其所憎,祸在所爱。是故明王不举不参之事,不食非常之食;远听而近视,以审内外之失,省同异之言以知朋党之分,偶参伍之验以责陈言之实;执后以应前,按法以治众,众端以参观。士无幸赏,无逾行,杀必当,罪不赦,则奸邪无所容其私。
 
徭役多则民苦,民苦则权势起,权势起则复除重,复除重则贵人富。苦民以富贵人,起势以藉人臣,非天下长利也。故曰:徭役少则民安,民安则下无重权,下无重权则权势灭,权势灭则德在上矣。今夫水之胜火亦明矣,然而釜鬵间之,水煎沸竭尽其上,而火得炽盛焚其下,水失其所以胜者矣。今夫治之禁奸又明于此,然法守之臣为釜鬵之行,则法独明于胸中,而已失其所以禁奸者矣。上古之传言,《春秋》所记,犯法为逆以成大奸者,未尝不从尊贵之臣也。然而法令之所以备,刑罚之所以诛,常于卑赋,是以其民绝望,无所告诉。大臣比周,蔽上为一,阴相善而阳相恶,以示无私,相为耳目,以候主隙,人主掩蔽,无道得闻,有主名而无实,臣专法而行之,周天子是也。偏借其权势,则上下易位矣,此言人臣之不可借权势。

翻译

君主的祸患在于相信别人。相信别人,就会被别人所控制。臣子对于他的君主,没有骨肉亲情,只是迫于君主的权势不得不侍奉。所以做臣子的,窥探他的君主的心思没有一刻停止,但君主却怠慢倨傲地处于朝堂之上,这就是世上有挟持甚至谋杀君主事情发生的原因。做君主的太相信自己的儿子,那么奸臣就会利用君主的儿子来成就他的奸私,因此李兑辅助赵惠文王而将赵武灵王饿死。做君主的太相信自己的妻子,那么奸臣就会利用君主的妻子而达到他个人的目的,因此优施帮助骊姬杀掉了太子申生而立奚齐为太子。以妻子的亲近和儿子的亲情关系还不能相信,那么其余的人就没有可以相信的了。

况且拥有万乘兵车和千乘兵车的君主,他们的后妃、夫人和嫡亲儿子中做太子的,也有希望他们的君主早死的。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?妻子,与丈夫本没有骨肉间的恩情,相爱就亲,不相爱就疏远。俗话说:“母亲漂亮儿子就受宠爱。”那么这句反过来说就是:母亲丑儿子就被疏远。男人年至五十而喜好女色的兴致还不减弱,女人一到三十岁美色已经衰退。凭美色衰减的女人去侍奉好色的男人,女人自己被疏远和贱视,她的儿子会怀疑自己不能做王位的继承人,这就是后妃、夫人希望她的君主早死的原因。只要母亲做太后儿子做君主,就能使有令必行,有禁必止,太后和君主的男女欢爱并不比老君主在位时有所减少,这就是在酒中下毒药、绞杀行刺这些手段被采用的原因。所以《桃左春秋》一书说:“君主因疾病而死的还占不到死亡君主总数的一半。”君主不懂得这个道理,奸臣作乱就会有更多的凭借。所以说认为君主死了对自己有利的人对君主就危险。因此王良喜欢马,越王勾践喜欢人,是为了战争和奔驰。医生善于吮吸别人的伤口,吸出别人的脓血,不是与别人有骨肉亲情,是利益加在这种行为上面。因此造车的人制造成车子,就希望别人富贵;造棺材的人制成棺材,就希望别人早死。这不是造车的人仁德,制棺材的人狠毒。别人不富贵,那么车子就卖不掉;别人不死,那么就没有人买棺材。本意并不是憎恨别人,而是因为利益就在别人的死亡上。所以后妃、夫人、太子的私党形成就希望君主早死;君主不死,那他们的权势就不会加重。他们的本意不是憎恨君主,而是他们的利益在君主的死亡上。因此君主不能不留心那些认为自己死了对他们有利的人。所以日月外面有白色的光环围绕,内部必定有毛病,防备自己所憎恨的人,祸害却在自己所亲爱的人身上。因此明智的君主不做没有办法验证的事情,不吃不寻常的食物;打听远处的事观察近处的事来考察朝廷内外的过失,审视相同与不同的言辞了解朋党的区分,对比事前事后的检验结果来探求臣下陈言的实情;用事后的结果来对照事前的言行,按照法令来治理民众,根据各方面的情况来检验观察;士民没有侥幸得到奖赏的,没有违反法令的行为;杀的一定当杀,有罪的不能赦免,那么奸邪就没有地方容身了。

统治者摊派下来的劳役太多民众就会困苦;民众困苦臣子就会产生权势;臣子的权势产生了免除的徭役赋税就多了,免除的徭役和赋税多了,贵人就富有起来了。用使民众困苦的办法来使贵人富有,用形成权势的途径来帮助人臣富贵,这不是国家的长远利益。所以说:徭役少老百姓就安定,老百姓安定臣下就没有过重的权力,臣下没有过重的权力那么权势就会消灭,臣下的权势消灭了那么恩德就属于君主了。现在那个水能灭火的道理已经很清楚了,然而用锅之类的器具把水和火隔开,水在上面沸腾以致烧干,而火在下面却烧得十分旺盛,这是因为水失去了所以灭火的条件。现在法治中禁止奸邪发生的道理又比这个还清楚,那些守法的臣子起了像釜鬵那样阻隔奸邪的作用,那么法律只在君主自己心中明白,却已经失去了它的禁奸的作用了。上古流传下来的传说,《春秋》这类史书上所记载的,都显示违法谋逆而构成大罪过的,差不多都出自于尊贵的大臣。然而法令所防备的,刑罚所处罚的,通常是那些地位卑贱的人,因此百姓感到绝望,没有地方能够申诉。大臣们相互勾结,蒙蔽君主而串通一气,表面上相互憎恨而暗地里彼此要好,以表示他们没有私情,实际上相互作为耳目,以便等待钻君主的空子,君主被他们蒙蔽,无从得以听到实情,有君主之名而无君主之实,大臣垄断国家法令而独断专行,周天子就是这样的。旁落他手中的大权,那么君臣上下的地位就改变了,这是说君主是不能把自己的权势让给臣子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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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资料:参考资料:原文以王先慎《韩非子集解》为底本,参校《韩非子集释》、《韩非子校注》等。 | 作者:高华平,王齐洲,张三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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